你说你要睡得心满意足的枕头。

边缘

白色瓷砖一块接一块,布满了整个房间,天上地下都是,让人我一时迷失,分不清那边是天花板,哪边是地板。

 

这是处于大楼边缘的房间。

 

我一直有恐高的毛病,应该是我爸爸遗传的,说不好恐高的程度是多少。有时候站在二楼往下看也会害怕得要死,有时候扶在二十层的窗边也感到毫无畏惧。

 

更多的时候就只是觉得害怕,害怕是一口黯淡的深井,望不到底。

 

因此也特别惧怕边缘,楼梯水泥台阶的边缘,护栏的边缘,山道的边缘,高耸入云的边缘。

 

高度是一种难以描述的体感,它是距离,也是时间。我每次从一定的高度看向地面,都会觉得天地倾斜。仿佛我从自己的高度坠落,摔在地上,丧失了人体的轮廓。

 

我的床贴在靠近门的墙壁边缘。

 

床是白色的,它的基座是白色的,床单是白色的,被褥也是白色的。贴着另一面墙的是白色的柜子。我很少打开它。还有一张白色的桌子摆在除开窗口的一侧,它没有棱角,桌腿是圆柱。对了,它下面有一把灰色的凳子相配。我不太会估算这个房间有多少平米,不过可以确定的是,我站在房间中央就可以摸到白色的一切。

 

以前住的那个家,属于我的房间也不太大,但那个时候我可以贴上海报,让他们看着饱满一些。那时候的家具也不只有白色。白色是锋利的。就像纸张的边缘。就像刀刃的寒光。

 

我每次拿着刀时也很害怕,刀口稀薄又甜蜜,总让我产生食欲大振的错觉。我听说最锋利的刀在切开皮肉时不会出血,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谣言。我更讨厌针头。同样是金属质地,但触感却那么不同。刀有一种一扫而光,给一切留下笔直切面的爽快美感,而针头则是,一种贯穿,一种扭捏,一种拧巴,折磨又痛苦。

 

就像现在的窗外,我能看到那些白色围墙上扎着一个个早已生锈的针头,他们绵延不绝又扭曲缠绵。这样的围墙可以保护着我们。我不太清楚,但他们确实是这样表达的,说是为了保护我们。可我从来没见过其它人,体会不到他们口中的我们是什么。甚至有时候,我都体会不到,我是什么。

 

这是处于城市边缘的大楼。

 

白色的鸽子在楼顶呈云朵状盘旋。他们飞来飞去,绕着这里飞了三十二圈。比昨天少了三圈。云朵里有五十七只鸽子。去年这个时候有五十四只。

 

我不去看他们的时候就会闭上眼睛。为了逃避白色的光线。可我却躲不掉白色的声响。

 

它们在黑色的屏幕里跳跃,像水滴。一滴一滴。

 

我也许已经不能习惯开阔的场地了。我又浪费了一次难得的机会。

 

先生说,我只有表现好才可以去楼顶。上周领着我去的先生很面善,还嘱咐我别乱跑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门打开以后,我所能看到的是一望无垠的红色。缓了好一会,我才又慢慢睁开眼睛。楼顶的边缘都是已经掉漆了的栏杆,我像挣脱了的野马,也像断了线的风筝,朝着那些栏杆就冲了过去。那一瞬间我觉得很神奇,我的恐高症好像痊愈了。可先生好像一点也不高兴,他让我回房间。我就像落地的风筝一样。我又和那个边缘的房间见面了。

 

那是我倒数第二次去楼顶的边缘。

 

我好像迷上了那些栏杆上裂开的漆片,他们很脆弱,我只要轻轻剐蹭,他们就会破碎支离。铁锈也有一种爽快的血腥味。

 

就像失禁,就像射精,就像癫痫。嘴里的铁锈味。

 

我住在板块边缘的小城市。这里离国界线很近,这里冬天很长。工人们经常因为工时问题抗议罢工。每到冬天,停电的夜晚特别多。这才给了我再一次难得的机会。

 

我就像一个长跑冠军,气喘吁吁地冲破终点的白线。

 

没有什么可以束缚我。我再也看不到红色或白色。今晚我就要成为唯一。

 

当我站在边缘的时候,感觉自己是荣耀的战士。我的恐高真的痊愈了。我尝到了久违的稀薄和甜蜜。


我爱你。


让我们要成为风筝。丧失自己的边缘吧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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